[忘羡] 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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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是龙胆花姐姐眼里的青蘅君夫妇,以及蓝大蓝二、聂大聂二等一众熊孩子(不


一、

她听到两下击掌声。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在她耳边漫不经心地唤道:“醒来吧。”

她很想看看是谁在召唤她,便应声睁开了眼睛,于是第一次拥有了和人一样的神识。这里不是莲花坞——纵然以前只是一朵花,她也记得,莲花坞是她的故乡,永远充盈着莲香和水汽。而她是枝头一朵芍药,随着四季轮回恒常不变的步调,一板一眼地花开花败。

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纱幔飘飘的高台,莺莺燕燕的女子。而持她在指间、令她自混沌中苏醒获取神识的人,是一个似笑非笑的黑衣男子。

一个娇媚女子伏到黑衣男子腿边,眉目含情道:“公子呼唤我等有何吩咐?”

黑衣公子的目光投向高楼之下长街尽头,将案上的各色花枝往前推了推,笑道:“全都送给他。”

吩咐完这句话后,他往美人靠上惬意一仰,指间轻拈剩下的唯一一朵开至烂漫的芍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方知,这一声“醒来吧”并不是唤的她,而是现下正一个接一个提起裙幅袅袅娜娜步下高楼的女子们。长街上登时一片语若流莺声似燕。

是啊,她跟她们不一样的。花之精魄凝出神识,需得历经何其漫长的岁月,她年纪还小,修炼的年岁本是远远不够,只不知这拈花微笑的男子是何方神圣,竟能随口一声轻唤,好巧不巧引她苏醒,堕入这人世。

她没来得及为自己欣喜,在拥有了人的情绪之后,第一次飘泛出的竟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那黑衣公子一手挽着黑陶酒壶,将酒液倾入喉中,另一只手举起芍药轻触鼻尖,嗅了嗅芳泽。

她倏然看到一张放大的明俊的脸,脸“腾”地红了。下一刻,她就从高楼上轻飘飘地坠了下去,天旋地转间,跌入了一片清冷檀香中。

两根微凉的手指将她从鬓边拈起,她还满心迷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被笼入了一条绣着卷云纹的洁白袖子中。一入袖笼,檀香之气更浓上几分。真的很好闻,她想。

她没有机会再仔细看看将她唤醒的人。高楼宴坐,言谈不欢,匆匆而散。所有被抛掷的花都物归原主,唯独她,被笼在那檀香幽幽中,离开了云梦。

不过,她知道了令她长梦而醒的人,名叫什么。

“魏婴。”

是带她离开云梦的人喊的。

 

 

二、

她被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拈出,一朵花瓣都没磕着,轻轻放在书案上。

她尚迷糊着不知身在何方时,感觉有一道柔和的目光笼住了她。

抬起头,总算看清了这位白衣公子的样貌。

明明那目光是温柔的,神色却是淡漠的,如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清冷檀香一样。

白衣公子将她制成了一枚干花书签。毕竟离了枝头的芍药花,很快就会枯萎,这是延长她的美貌最好的方式了。他的指尖微凉而轻巧,令她忆起了被黑衣公子拈在指间时的感觉。

 

云深不知处有玉兰花,花盛时如霓裳羽衣。又有龙胆花,深蓝幽魅偏高洁出尘。

她再没有离开过这里,自然,也再未闻过莲花坞泛着水汽的莲香。

虽然意外地拥有了神识,生出了丝丝缕缕的喜怒哀乐,她还是遵循着做一朵花时的习惯,春到人间时,与天地间草木一同苏醒,万物萧寂时,恹恹地陷入沉眠。

她也再未见过那个曾经微笑着轻嗅她的黑衣公子。

 

白衣公子看佛经、看古卷、看剑谱琴谱,她终日辗转在数千年的墨香里。有时候呼呼大睡,有时候托腮看一会儿公子——可惜他的表情实在乏善可陈,眼睛好像没有弯过,嘴角好像没有翘起来过。若不是生得实在好看,她肯定不乐意多看。

有时候,化作人形溜到静室外面玩。

云深不知处地界极大,碧树兰草,云岚缭绕。她年纪尚小,化了人形也只是个面带几分稚嫩的少女,趁着夜色遮掩,提着粉色的裙子踮着脚尖,走一步回头瞧一眼。

溜到一处幽僻小筑前,才松了口气。

“每次都这么提心吊胆做什么?你以为含光君还能跟一个花精过不去么?”一袭深泽蓝裙的龙胆花姐姐果然又取笑他了。

夜幕如黛,星子漫点,簌簌摇曳的龙胆花在夜色里发出幽幽光泽。这是云深不知处里她最喜欢的一处所在了。这些深蓝色的小花和她最喜欢的蓝衣姐姐一模一样,既忧伤,眸子里又像有什么在燃烧。

 

头一回撞见蓝衣姐姐,她又惊又喜,未料这里竟有跟她一样的花之精魄。

她忐忑地揉捏着裙角,磕磕巴巴地交代道:“是、是……是蓝湛带我到这里来的。”

“蓝、湛?我可从来没听过有人这么称呼含光君呢。”蓝衣姐姐打量着她。

“啊?可是……可是我在云梦,听到一位公子就是这么喊他的呀。”

“倒是有一位”,蓝衣姐姐似回忆起了什么,“含光君的母亲,倒确是这么喊的,不过她喊的是‘阿湛’……”

 

蓝衣姐姐在云深不知处已经待了很久很久了,久到能告诉她,藏书阁前的玉兰树本来快能和自己说说话了,却飞来横祸被一把火烧了。她口中的蓝湛,应该尊称为含光君,而含光君还有一位兄长,唤作泽芜君,便是姑苏蓝氏的本代家主。含光君和泽芜君的母亲是一位多么让人难忘的夫人,而自己,便是这位夫人的夫君青蘅君亲手栽下的。

 

偶尔能遇到蓝衣姐姐很开心的时候。彼时泽芜君刚从龙胆花丛前离开,草木清香里,似还留着裂冰的袅袅余音。她对裂冰这支箫无比如雷贯耳,只因蓝衣姐姐最爱绘声绘色地描述,说到尽兴时,娇美的脸庞上似有光芒。

“泽芜君很喜欢来这里吹奏裂冰吗?”

“这里是他和含光君的母亲的居所,想来……总会有思念的时候吧。或者说,就算是大家主,也总有不开心的时候呢。”

 

这一日,她在浸染着书香的甜梦中惊醒。素来冷香幽幽的静室里漫开了几丝血腥味。愈靠近榻上的人一分,血腥的味道愈浓上一分。

她从未见过含光君这般模样,她本以为他该永远素衣若雪,永远纤尘不染。

她呆呆地想,为什么都伤成这样子了,他还是不哭也不喊痛呢?

不顾尚是白天,她慌乱地奔出静室去找蓝衣姐姐。

蓝衣姐姐望着她,似了然似哀婉,只叹道:“这一家子人,都是一样的。”

 

 

三、

 

每次她悠悠醒转时,云深不知处藏书阁外的玉兰花都已开得风姿绰约。

再过一段时日,暮春立夏,便是她艳绝之时。

到了蓝衣姐姐最美丽的时候,她已经打着哈欠准备埋头书香中沉眠了。

 

蓝衣姐姐总取笑她,白在这人间走一遭,却傻乎乎地还是只知花开花谢。于是她也笑,亲昵地抱住蓝衣姐姐的裙角,眼前就模模糊糊地浮起了一个年轻的黑衣身影,那人的模样有些记不清了,牢牢记得的,是他唇畔渐深的笑意。

云深不知处太静了,静得时光流淌仿若无声。但她心中却知岁月已几番流转,虽然比起她待在莲花坞时的漫长年月要短很多很多,但对于凡人来说,已经够久够久。

可是,什么都没有变呢。静室依然幽冷空寂,如她当初来时的模样。

含光君依然神色淡漠,嘴角的弧度从她识得他的那刻起,似乎就没有改变过。

 

她喜欢听含光君弹奏忘机琴。

蓝衣姐姐骄傲地告诉她,含光君世人称颂“逢乱必出”,忘机琴音之磅礴可撕开世间一切阴诡、荡尽世间所有不平。

她从未随含光君夜猎过,无缘得闻这气势磅礴的天人之音。但她心底觉得,含光君在静室中闲闲抚琴的疏朗纯和也是特别特别好的。只是,都说琴音为心曲,可她竟听不出奏琴人的情绪。

 

又是一个烂漫春日,她百无聊赖地伸着懒腰。含光君在看窗外的玉兰。

他将书页合上,从书案前站起身,轻声道:“明日去云梦。”

藏书阁内除了他空寂无人。

她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

第二天一早,含光君迈出静室时,她钻到了他袖底,附在了一朵卷云纹上。

负琴佩剑的白衣人轻抚袖子,若有所思。

 

御剑落地。她惊讶地捂住了嘴。虽然蓝衣姐姐总说她是个小迷糊,至今都分不清蓝家最出色的两个后辈蓝思追和蓝景仪,可眼前这高高的楼台,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她被唤醒、从此拥有神识的地方。

到现在……已经多少年了?

果然,还是个小迷糊啊。

含光君缓步登楼,坐的便是当年黑衣公子那雅座,纱幔还在温柔地飘拂,美人靠的朱漆却已经褪色剥落了。

含光君自乾坤袖中取出一个酒坛,搁在桌上。她好歹当了多年姑苏人,自然识得这是姑苏名酿,天子笑。

上来了一桌子菜,热腾扑面,尽是红艳。

她不知道含光君来这里做什么,一个人又岂能吃得了这么多菜。

他只是坐着,面上冷冷清清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从日光明亮,坐到金乌西坠,再到夜风幽凉。

她就看着满桌子的红艳艳一点点地消散了热气,热辣辣的油花凝作了白霜。

那坛天子笑,一滴未动。

 

莲花坞近在咫尺,她很想回阔别已久的家乡看看。

可是她看着这一动未动的白衣身影,她觉得,不能不陪着他。

太无聊了就会胡思乱想。当初施施然从她俏放的枝头下路过、扬了扬眉折下她的黑衣公子,可也是莲花坞人氏?他不在这高楼之上。他可在莲花坞么?

当年缘悭一面语不投机匆匆作别,如今枯坐长日纵有千言万语也能细细诉说。可是,为什么就会少了一个人呢?

 

那一日回到静室,她听到了从未听过的忘机琴弦流淌出来的琴音。

如雪落千里,如风穿竹林,如一钩残月照无眠。

她听得眼泪憋在心口,呼吸阻在喉间,只想扑过去按住那一根根琴弦不让它们再颤动。

好在,忘机琴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让她难过成这样。以后,再也没有过了。

之后响起的还是疏阔从容之音。

但她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桩并不为很多人所知晓的事情。

 

漫长的白日和漫长的黑夜里,有时候,她会想起蓝衣姐姐立于幽僻小筑前怅惘的神色。

若他的箫声有我陪在一旁听,他是不是能多开心一点? 

 

 

四、

她被拈在了指间,暖暖的烛光铺落了满身。

“你的书签挺漂亮的。芍药?”是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

是谁?!为何有一种久违的奇妙的熟悉感?她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点,抬眼看去——

只一眼,巨大的惊讶和欢喜如潮水般涌上了胸口,她甚至感觉出了自己的微微颤抖,悲喜苦乐杂糅而成的复杂情绪仿佛叫嚣着要冲破而出。

虽然模样变了,身量变了,声音变了。可是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个轻笑着将她掷下云梦楼台的黑衣青年,那个唤醒了她让她从此会哭会笑的黑衣公子。

她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含光君,去看他脸上的表情。

可是呀,她的含光君还是那冷如冰雪的容颜,那沉静淡然的神色。

一如多少年前他将她珍而重之笼在袖中千里迢迢带回云深不知处时。

一如多少年前他遍身鳞伤白衣浴血一声不吭跪在规训石前时。

一如多少年前他在云梦高台上遥望莲花坞白衣与抹额在夜风中翻飞时。

 

她大颗大颗的泪珠抑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你等的人,终于回来了吗?

 

魏无羡稀奇地举高了手中的芍药书签,在灯下照了半晌,惊讶道:“蓝湛,这真的是干花?怎么还有露珠掉下来呢?”

蓝忘机接过他手中的书签,轻柔地放在书案上,以指尖轻缓地拂拭。他略垂下头,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轻声说了句什么。

“嗯?蓝湛,你说什么?”魏无羡瞧着蓝忘机在灯下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如玉面庞,情不自禁地更靠过去了些。

 

清冷的指尖温柔拂过她的眼角,拭去了她不停滚落的泪水。

她的含光君以从未有过的柔和的声音,在她耳畔缓缓道:

“你也很开心,是不是?”

-End-

 

 

写完芍药姑娘,刚好就要立夏了,真是应景。

魔道这本书,给予我绵密不绝、层出不穷的虐感。比如今天我想,魏婴持起芍药书签时,蓝湛心中会是何感想呢?(于是有了上面这一篇)

又比如明天我想,上山剖丹前的小木屋里,羡羡居然还先做了一顿饭给舅舅吃,他洒辣椒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就这个洒辣椒,也虐到我啦,是不是很清奇……

有没有人跟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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