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江氏] 少年行(下)


*全篇亲情向无CP(领了结婚证的除外)。


(上)

(中)


五、

作为驻守云梦的修仙世家,境内发生的邪祟之事责无旁贷。魏婴和江澄年岁和修为渐长,也就慢慢接到了一些不甚凶险的任务。云梦多湖,他俩出门十之七八倒是为了逮水鬼,两个少年本就水性绝佳,如今添了随便、三毒傍身,更是无往不利。

如此,虽得了云梦一带百姓的交口称颂,少年们却越来越向往一场“真正”的夜猎。

所以当江枫眠郑重表示,要带他俩参加一场堪称凶险的夜猎时,两个少年居然都欢呼起来。各自坐在房间里,一个擦拭自己的三毒,一个抚摸自己的随便,跃跃欲试,满心兴奋。

这场夜猎就在云梦境内,虽没有如少年们期待的那样正经出一趟远门,但各大修仙世家都来了人,场面不小,气氛凝肃。邪祟虽棘手,好在各世家子弟门生联手镇压,还有不少冲着邪祟名头而来的散修在旁掠阵,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却在最后一刻,险些出了事。

最大的猎物已然伏诛,小邪祟却在众人清点夜猎战场时暴起,一只邪祟直扑站得近的江澄,鲜血淋漓的枯爪几乎就要抓上江澄的脸。

魏婴脸色一白,正要将随便掷出,却见须臾之间,两道紫色人影不约而同挡到了江澄身前,一道剑光,一抹鞭影,俱是凛冽之极,那暴起的邪祟一声怪叫都来不及发出便顷刻灰飞烟灭。

两道紫衣身影因撞在一起,撞得有些狠了,各自发出了一声闷哼。

江澄脸色煞白地站着,牢牢握着他的三毒,喊道:“父亲!”又迟疑道:“阿娘……?”

正是江枫眠和虞紫鸢。

虞紫鸢在地上抽了一鞭子,怒道:“江枫眠!不要儿子命了吗!看看多少人来抢名头,这种夜猎也带孩子出来!”一边搂住了江澄,“好孩子,给娘看看,没伤着吧。”

她骂的声音极大,不少真是为了求名而来的修士纷纷侧目而视。

江枫眠道:“三娘子,你怎么来了。”

虞紫鸢怒道:“我怎么来了!要不是你带上了阿澄,我跟来做什么!”

此前这对夫妻冷战已有时日,任江厌离如何居中调和也没用。今次还是半月多来夫妻间的第一次对话。

江枫眠心平气和道:“这种夜猎又如何。我云梦江氏的子弟,又岂是经不起风浪的。早些历练,是好事。当年,我与长泽前去平那夷陵乱葬岗之乱,虽未功成,遇到的凶煞厉鬼,岂非比眼前的厉害多了。那时,也没有比他俩大上几岁。”

魏婴猛地抬起了脸。

江枫眠低声道:“何况。有我在。”

虞紫鸢本来满脸怒气,听到这句话,突然眼圈红了红。收起紫电,竟是要一个人径直离去。

这三个字旁人是不知晓的。

但对虞三娘子来说,可称刻骨铭心。当年江虞同修,亦是这般凶险夜猎场,凶悍怪物环伺之际,有一温厚的男子声音在她耳边道:“有我在。”

从此心甘情愿,直到如今。

江枫眠追了上去,唤道:“三娘子。”牵住了虞紫鸢的手。

 

魏婴抱着随便,江澄抱着三毒。两个少年自觉跟长辈隔开了数丈距离,尾随着他们。

江澄虽然遭了惊吓,脸上却带着笑意,甚至走几步还忍不住笑出来一声。让魏婴也大受惊吓,想伸手去摸他额头。

走在前面的两道紫衣身影,一沉稳一曼丽,而且越走越近。江澄觉得,真是太久太久没看见

爹娘离得这么近,而且没有在吵架了。

他将头歪在三毒的剑鞘上,满怀憧憬:“父亲和阿娘,要是以后天天如此就好了。”

“姐姐在这里就好了,一定比我还高兴。”

“唉。真怕他们明天又吵架……”

魏婴将手搭到江澄肩膀上,也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前方的一双身影,由衷感慨道:“吵架就吵架嘛。还能在你面前,热热闹闹吵上一架,也不是谁都盼得来的。”

江澄脚步一顿,扭头看了看魏婴。

魏婴道:“干吗?”

江澄想了想,满脸都是别扭的神情,仿佛有什么话憋在了嗓子眼,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把这句话从嘴里掏出来。

“我爹娘……就是……你爹娘。”他说。

魏婴搭在江澄肩膀上的手僵了一僵。

江澄侧目道:“怎么了。不要感动哭了。”

魏婴的手臂圈得更紧了一些,嘻嘻笑道:“江叔叔没问题。我就怕,虞夫人是绝不同意的。”

江澄立刻拎起三毒,用剑鞘拍了魏婴一把。

魏婴吃痛,大喊:“江澄!找揍!!”

前方的两个长辈回身过来,看着两个少年鸡飞狗跳。这一次,连虞紫鸢都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没有呵斥他们。

 

六、

少年矫健的身影“扑”地破水而出,水滴顺着尚青涩却不失活力的躯体滑下来。 

正是梅子流酸、芭蕉分绿的初夏时,由冬经春的最后一丝料峭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到了莲花坞少年们下水扑腾戏耍的好时光。

魏婴爬上岸,将手里一把新鲜水灵的莲蓬往木栈台上一扔,拾起之前脱在这里的外袍随手往身上一披,就在江澄身边躺了下来。

木板被阳光烤得暖暖的,他四仰八叉地把自己摊平,身上的水珠很快就被烘干了,莲花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混成了特别好闻的气息,让人舒服得只想哼哼。

魏婴叹道:“啊,舒坦。”

魏婴喊:“江澄,我饿了!”

江澄一早就从水里爬上来闭目养神晒太阳了,闻言懒得搭理他,眼皮子都没动。

只听魏婴又喜道:“啊!吃的来啦!”

江澄弹开眼皮,就看见一道纤细的紫色身影从远处缓缓行来。

 

江厌离将食匣搁在木栈台上,打开上面一屉,捧出两个碗。碗里是雪白的面条,上面铺着一层鱼肉、青葱,浇了辣子,红红绿绿,煞是好看,香气四溢。

“鱼面汤!”魏婴欢呼一声,熟门熟路地往屉里一摸,抽出了两双筷子,塞给江澄一双。江厌离微笑着看两个弟弟“呼噜呼噜”地吞完面,又从下面一屉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布巾,命道:“躺好。”

于是两个少年都乖乖躺好了,连魏婴都不躺得横七竖八了。江厌离一个一个用布巾搓干了弟弟们还滴着水珠的头发,嗔道:“说了多少次,游了水要把头发擦干,回头伤了风还不是得我给你们熬药。”

江澄哼哼唧唧道:“我头发没他长。”

魏婴的一头长发正被江厌离握在手心里,一下下被轻柔地揉着,舒服得又想哼哼了。他笑嘻嘻道:“是,师姐。我记住了,师姐。”

江厌离问:“鱼面好吃吗?”

魏婴立刻天花乱坠地赞道:“劲道,鲜美,嫩滑。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是火候最佳。”

一般这种时候,江澄是不用发表什么观点的,因为魏婴已经把他的份也都说完了。江厌离打小爱琢磨新菜式,两个弟弟就成了她最好的喂食对象。于是,他俩吃江厌离做的菜从小吃到大,江厌离也听魏婴甜言蜜语的赞美从小听到大。

这怕也是这个温婉巧手的姑娘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江澄惯例地啐了一口。江厌离惯例地笑靥如花。魏婴惯例地眉眼弯弯。

莲花湖中的绿荷卷舒开合,一派天真,暖阳轻柔拂在一坐两卧的三姐弟身上。

 

三个人叽叽咕咕说着话,就说到了新近得的字。

江澄装模作样地比了比,朗声道:“云梦江晚吟。”

魏婴跟着他,也装腔作势地道:“云梦魏无羡。”

江厌离一直看着他们笑。

魏婴对江澄道:“江晚吟。我还是继续叫你江澄好了!这个字有点不习惯。”

江澄哼了一声:“随你。我觉得叫你魏无羡不错。”

江厌离一边将布巾叠好收起来,一边慢声细语地说:“阿婴很好听,阿羡也好听。阿澄很好听,阿……”

她抿了抿唇,微笑道:“阿澄,我还是叫你阿澄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婴爆发出一阵大笑,身子一滚,差点把木栈台上的一堆莲蓬碰翻到湖里。江澄眼疾手快一笼,才救住了莲蓬,叱道:“又发作!”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两人帮姐姐把碗筷收好。江澄拎起了食匣,魏婴抱起了莲蓬。夜色欲坠,湖面上的九瓣莲花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江厌离走在前头,两个少年跟在后面,一个嘻嘻哈哈喊着“阿澄啊晚吟啊”,一个举起食匣欲砸人。魏婴将莲蓬护住头脸,大喊“师姐救命!”那个纤瘦的身影就转过来,柔声道:“你们别闹啦,一会回去晚了娘又要生气。”

于是两个弟弟就安静下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姐姐的脚步回家。就像有一年的深更半夜里,两个满眼泪花的小男孩,一个被背着、一个被抱着,也是这么跟着姐姐,安安心心地回家。

 

 

七、

魏婴和江澄,要正经出一趟远门了,不是去附近什么湖里捉水鬼,也不是跟着姐姐去眉山走亲戚,而是去姑苏蓝氏听学。

少年人,总会梦想着离家,想去遥远的地方,看看那里有什么不同的风景。

魏婴和江澄被一片莺莺呖呖围住了。

江家的一大群姑娘从来没这么含羞带怯着热情洋溢过。

“阿婴哥哥,阿澄哥哥……”

“能不能帮我们画一下蓝家大公子二公子的小像嘛。”

“只画一张也可以,我选蓝大公子的小像!”

“啐,明明蓝二公子更俊若冰霜……”

江澄的脸黑了。

包围圈迅速缩小,江澄身边空了,魏婴身边围了好几圈。

“阿婴哥哥。”

“无羡哥哥……”

“阿羡哥哥!”

魏婴倒是如鱼得水,挑了眉问:“你们啊,看我和江澄不就够了?!”姑娘们吃吃笑着:“阿婴哥哥阿澄哥哥从小看到大的,要看姑苏那边没看过的。”叽叽喳喳了半晌,魏婴被吵得头昏脑涨,丢盔弃甲,乱挥着手喊:“画画画,都画都画!!蓝大公子蓝二公子是吧,好好好,行行行!”

他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你们啊,都学学我师姐。看我师姐可没缠着要什么蓝大公子蓝二公子的画像。”

姑娘们笑成了一团:“江姐姐呀,就等着金公子来迎娶啦,还要什么蓝公子的画像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魏婴在心里对自己啐了一口,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后来魏婴去了姑苏,真的给俊若冰霜的蓝二公子画了一幅小像,可墨迹未干就送给了被画者本人,一丝一毫都没想起来要带给云梦的姑娘们。

 

江厌离将一个大大的包袱皮摊在床上,冥思苦想要给弟弟们捎上什么,吃的穿的用的,听说姑苏那边的伙食可是清淡得很。

魏婴晃进房间来,就看到师姐把厚薄衣物、各色小食,都包扎得一捆一捆的,按类别排列好,再用一个大包袱皮包上。

魏婴嚼着清香的莲子:“哎,我说师姐,反正有乾坤袋,还收拾这么齐整干吗。别累着、别累着。”

江厌离问:“那你能把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股脑扔进乾坤袋吗?那得多乱啊。”

江澄也走进房间,问的问题正经多了:“姐,有没有什么话要捎给金子轩。”

江厌离还未答话,魏婴抢先说:“有什么好捎的。见面不打他一顿就算好的。”

江澄道:“你闭嘴。”

江厌离垂下手,想了想,摇了摇头,微笑道:“没有。”

 

晚饭的时候,江枫眠问,出门在外该当谨记什么。

两个少年放下筷子,坐直了身,挺起了胸。

江澄:“剑在身侧!”

魏婴:“训在心中!”

这八个字他俩从小互衬着说到大,说来流利之极、铿锵之极。

江枫眠微笑道:“兄弟之间也要互帮互助。”

两个少年齐声道:“是!!”

 

 

次日一早,两个少年扛着大包袱站在了江氏仙府大门外的莲花湖畔,江厌离着了一身藕荷色襦裙,依依相送。

江宗主和宗主夫人没有出现。按江宗主的话说,只是去听学而已,孩子嘛,不可太过溺爱。

江澄与亲姊告别后,正欲召三毒御剑,被魏婴拉住了。

然后就看他跳上码头,牵来了一条细瘦的小船,把包袱扔进去,人也跳了上去。

江澄问:“你要划船去姑苏?”

魏婴笑嘻嘻道:“你看。包袱不放进乾坤袋,背着。不御剑直接飞走,先划船离开莲花坞——这样才有离家的感觉啊。”

他举目望了一眼飞檐叠廊的江氏仙府,初升的阳光细碎打在他俊朗的眉眼上。

江澄与魏婴自小一起长大,见惯了他层出不穷的鬼点子,也都由得他去。“嗤”了一声便跳上了船。

小船如离弦的箭一般离开了码头,姐姐纤细的身影渐渐缩成了一个小点,风中还遥遥回荡着她的呼喊,“阿澄阿婴,自己小心啊——”

清风拂来,吹起少年墨黑的长发。他们贪婪地呼吸着凉风里的荷香,这是独属于莲花坞的味道。

 

如此郑重其事地离家,归家之时才会更有感觉。魏婴在船上对江澄说。

江澄嗤之以鼻。

可一个少年不知道。

再往后,他归家之时,莲花坞无人相迎。

另一个少年也不知道。

有一日,他再也无法归家,再也不能回到这莲花坞。

 

就像他们之中,一人从未想过,自己要以不足弱冠之年担起一个云梦江氏。

另一人也不曾想到,此去姑苏,将遇上一生之中命定之人。可是,此生无缘,要隔开茫茫一世,方能再相逢。

 

两个少年欢声笑语,踌躇满志。

姑苏路远。但,阳光正好。

风华正茂。

End

 

* 题寄云梦江氏游侠之风 

* 以前在微博转过一首三姐弟的歌,突然很想把当时转发时写的话贴过来:

 

“愿师姐还在临窗描妆,师弟们猴子一样地在回廊里笑闹奔跑,莲藕排骨汤熟悉的清香袅袅散开,风筝在碧空骄傲地意气飞扬,鲜灵的荷叶团团簇簇了整个莲花湖,兴风作浪的水鬼被江家最出色的子弟凛冽剑光所斩——永远停驻的少年时光。”

 

莲花坞有过快乐,有过温情,有过倾覆,有过重生。无论何时想起,都是心中一方温柔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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