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 两处沉吟 Part 4

之一 

付之阙如。

 

 

 

之二

他望向炎阳烈焰殿的屋脊,那发出低笑声的人似浑不在意千军万马正在誓师,欲将自己挫骨扬灰而后快,只冷笑着居高临下,睥睨脚下千人万人。

但在蓝忘机看来,魏无羡便如一只枯蝶,伶仃地栖伏在黑色的屋脊上,在随时会振翅暴起之前,羽翼瑟瑟。

——世间浩大,却无一人立在这道黑色身影旁。

蓝忘机蓦然向殿顶的方向飘去。

 

穷奇道生变,他眼睁睁看着预先料到的悲剧在面前缓缓展开,人物际遇和故事情节尽可千般笔墨书写,但指向的结局都一样——魏婴身败名裂、千夫所指、不容于天下。

他心志坚定,处事果决,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极少生出彷徨无措的情绪。这数日里奔走寻找魏无羡下落,旁人看来依然从容不迫,他却知自己分明心如沸汤、茫然乱撞。

他仿佛,总在追赶这个人的脚步,可总是差了那么几步。

城墙下,东倒西歪战栗色变的人群扯住他衣袖颤声喊“含光君”,争相报出魏无羡的行踪,指望这位白衣肃然的正道名士铲除魔头,为他们出一口恶气。

有一瞬间,他觉得太可笑。

 

温氏姐弟上金鳞台请罪。遍地“温狗”的怒斥和凌辱声中,他越众而出,言道金子勋设计截杀在前,温宁失控发狂在后,追果需溯因。众人见素不多言的含光君出声,本都屏住了气凝神听,却万万料不到他说出这番言语,齐齐大惊失色,蓄势待发的举臂呼应悄悄放下,整个金鳞台上鸦雀无声。

旋即,温宁再次失控狂暴,死伤枕籍。蓝家带来的修士站得离温宁较近,不幸伤亡最是惨重。

蓝曦臣收起已溅上几滴鲜血的裂冰,将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以示安慰,却觉出了轻轻的颤抖。

这世间从来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吗?不,也许是有的。

 

他站在与魏无羡相邻的屋脊上,拉近距离后终于看清了对方眼中的冷意,这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永远眉眼带笑的魏无羡。往日他看到他时,未语先笑,恍若春风入怀,而此刻,黑衣青年的眼中冷酷而癫狂,还有一丝……孤绝。

高处的夜风冰冷掠过,仿佛穿透了蓝忘机的躯体。以他现时修为,隆冬腊月穿单衣也不会冷,此时却生生觉出了冰彻入骨。

他突然就生出了一丝悔意。

若是之前,能不管不顾硬将眼前之人带回姑苏……若是自己能……抛掉千回百转的顾虑、舍弃不肯打扰的决心,早一些将心意剖白于此人……

是不是,哪怕依然会落到此情此境,这黑衣青年的身旁,至少还会站着他。

 

容不得他细想。陈情凄厉之音划开夜幕。事态一步一步无情地往他最恐惧的方向滑去。

十五岁与魏婴相识,两人性子南辕北辙,避尘和随便不是没有对上过,忘机与陈情也曾剑拔弩张,从古早时的天子笑、春宫图,到后来射日之征战场上的争吵不休……但说到底,是少年玩笑也好,鬼道之争也罢,终归没有一次是真正的动手。

大殿之下广场已遍地鬼哭狼嚎。容不得一丝犹疑,避尘向陈情斩去。

冰蓝剑光闪过、万念纷杂之中,他突然忆起了那一次随魏无羡上乱葬岗,忘机陈情合奏,却与他曾肖想过的温柔情境格格不入——忘机厉啸,陈情悲鸣。

这回忆中破灭的温柔在心头升腾起的苦涩尚未完全咽下,他耳边响起了魏无羡带着怒意的笑,“好好好,我就知道,终有一天咱们要这样真刀实枪地杀一场。横竖你从来都看我不顺眼,来啊!”

 

愿与你赏明月照积雪,愿与你共夜深千帐灯,愿与你醉梦入芙蓉浦。

他颤声道:“魏、婴。”

 

在地狱场般的混乱中,无数人和凶尸的嘶吼咆哮里,他仍是极敏锐地捕捉到了魏无羡的一声惨叫——他从未听他发出过这种声音,也不曾想象过这么一个永远调笑无忌的人能绝望至如此地步。

但他其实又是明白的。他几乎围观过每一次魏无羡因为江厌离而与金子轩鸡飞狗跳的掐架。那一年的夷陵小镇酒肆,在淡金色的夕阳里,带着醉意的魏无羡,曾满是孩子气地向他宣布,“我师姐,她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人。”

 

越过百人千人,他的目光落在委顿于地的魏无羡身上。

下一刻,他心尖上的人从地上弹起,神情宛如恶鬼,高高举起了那名持着鲜血淋漓长剑的少年。

一时间,四周的血光剑影尽皆褪去,打斗和怒骂声尽数消弭,蓝忘机只听到自己胸腔中疯狂的心跳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一掌拍开人,还是如凡夫俗子一样毫无章法地推开人,更不知道脚底是不是踩着了人或凶尸的躯体。

只是狂奔,往那个凄绝而满身煞气的黑色身影奔去,往那个一直以来没有改变过的方向奔去。

 

适才他满场援救、精疲力竭,避尘蓝色剑光所至之处,也不知道救下多少条性命。却终是抢不下在魏无羡手中喉骨碎裂的那个少年。

他从来都知道这独木桥险恶,但终归料不到,摔下去便会粉身碎骨。

 

日头升起又落下,再升起,离开那修罗场般的废城应该有一日多了。稀薄的日光漏进洞穴中,提醒着他,又是一个新的白昼。

漆黑的岩壁、一瘸一拐的腿脚、灵力几乎已经耗尽、遍身血污的两人相对困守。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暮溪山。

若真能回到那时,该有多好,蓝忘机模模糊糊地想着。他体力已到极限,灵力接近枯竭,却不敢也不能倒下,只强撑着最后一丝灵力,守着魏无羡的灵识。

到这一刻,数年来的忧心忡忡、数日来的奔波苦寻,终于走到了尽头。却是一个最为惨烈和残酷的结尾。

他的心反而不再如以往那样,总架在半空、油烹火煎一般,宁定了下来。

他想起了那一年驿站之中,魏无羡手持陈情初归,自己如谶语般的一句“修习邪道终归会付出代价,古往今来无一例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不知道是苦涩还是释然的笑。

——那就,由我来和你一起付吧。

 

这么些年,别离多,相见少。往后……难说还有几个朝暮。他看向魏无羡赤红的眼、被他用衣袖擦拭了数遍仍留有血痕的脸。

魏婴,都说相逢莫厌醉金杯,若还能有缘有幸,与你对饮一杯。

他心中默默道:“必不辞。”

 

浅淡的日光缓缓爬上两人满是血污的身体。

在那神识尚癫狂的人不断蹦出的单音节字眼里,他用嘶哑的嗓子,柔声哼起了当年暮溪山洞底的那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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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梗莫画大王八

写梗别写不夜天!

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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