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的仁至义尽，却是你的情深。”

——忘羡同人歌《陈情》

词by唐酱 唱by NL不分

 

这句歌词让我很想写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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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之一

空气中漫着诡异的血腥气，温逐流的颈骨还在发出轻微的“喀喀”声。

面前这一紫一白两道身影，是他三个月来第一次见到故人。

三个月而已，却仿佛已重生过一世，他陡然看见江澄和蓝忘机，眼底有些热。一个是兄弟、家人，另一个在不久前刚刚同生共死过。只是这一点热意，很快就湮灭在了他周身笼罩的阴冷森然中。

紫电紫光流转，显是灵力充沛，绞住温逐流的喉骨，令一代高手分毫动弹不得。魏无羡缓缓将目光从那流转的紫芒移到了两人身上。三人呈三角站开，在一丝丝血腥味中，均凝然不语，似乎谁都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一样长物被掷到了他手里——随便。江澄的一掌随之拍到他身上，如过往岁月里无数次击过来一样，语气也还是此人特有的仿佛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又嫌弃又亲密。虽然是在骂着说话，但听的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觉顺耳。

魏无羡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也回以一掌，江澄怀着狂喜之心上前拥抱了他一下。两个少年如同还在莲花坞一般，之前的家门惨变投下的阴影，在此刻，难得消弭了一瞬。

但魏无羡始终没有直视站在一旁静默着的另一个身影，也没有出声唤他。直到蓝忘机喊了一声“魏婴”。

魏无羡心中一跳，应道：“含光君。”

他刚刚从常人不可能生还的死魂之地爬出，过去三个月的煎熬与苦楚他一辈子都不愿再回想。他本是快活肆意的少年郎，如今却吹着鬼笛陈情，周身笼着阴郁森然，胸臆里盛满滔天恨意，肺腑中尽是屠尽温氏方能快意的执念。而他对面站着的人，依然是他所熟悉的白衣胜雪、面容清皎，仿佛不曾遭这世间浊尘沾染过一分一毫。

——分明，分明不久之前，他俩还在并肩作战，配合无间地斩杀屠戮玄武。而往后，他知道的比谁都清楚，他与他们，不可能再走一样的道路了。

他情不自禁屏住了气，等着蓝忘机的下一句话。

果然等来冷冰冰的一句：“你是用什么方法操控这些阴煞之物的？”

他自觉与蓝忘机少有同窗伏案之谊，近有暮溪山扶持之情，这人也算是自己在莲花坞外一个难得的朋友了。若按他的脾性，早该和这样一位年龄相近的少年亲近得好似穿一条裤子。但……应该是对方的性情所致？本该亲厚的人，相处到了现在，哪怕互有救命之恩，却总是哪里不太对？ 

所以他听到蓝忘机一句沉声“跟我回姑苏”，怔了一怔后，脑子里浮现出云深不知处那刻了三千条家训的石壁，顿觉又气又笑。

直到蓝忘机一双眸子盯牢他，肃然道：“魏婴，修习邪道终归会付出代价，古往今来无一例外”，他心头一丝怒气才真正勃发出来——自持鬼笛在手，胸腔里的戾气，似总会难以控制。

被鲜血浸染的九瓣莲是过去三个多月里不断重复的噩梦。他正踏在复仇的血路上，双目通红，杀气腾腾，却偏有这浑身上下纤尘不染的人来大义凛然的阻他！

“我心性如何，旁人知道些什么？又关旁人什么事？”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们姑苏蓝氏是谁？！”

他看见对面之人沉肃的神色碎开，眼底兜上一抹茫然，竟不是愤怒，也不是痛恨。

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话太快逸出喉咙。

但身边，仇人身上的血腥气丝丝弥漫在空气里，他们的垂死嘶喊听来如此悦耳，玩弄了这么久之后最后一刻碾死对方的快意裹挟了他的心思，他再顾不得深思什么。

 

之二

分明是熟悉的样貌，却不是记忆里明快飞扬的少年。往日未语先笑的眸子里，多了些什么？蓝忘机凑近屋顶的瓦缝，想看清这个人一些，再看清一些。

莲花坞惊变，魏无羡失踪，射日烽烟骤起。

从暮溪山归来后的日子，如此兔起鹘落，令人难以心安。

明明脚底下的情势是魏无羡掌控了局面，在凌虐温氏那两人，偏偏看到温逐流暴起时，蓝忘机还是惊惧地一掌拍碎屋瓦，跃在了温逐流和魏无羡中间。

上一次离别，魏无羡留给他最后的模样是兀自沉睡，嘴角微微翘起，似因为真的听到了他的歌声而甚是满足。沉沉睡去的时候，这个胸口尚未结痂的少年敛去了那些跳脱飞扬，整个轮廓都变得沉静柔和。

而如今，面前的魏无羡身遭似有阴冷的气息缓缓流动，追随着他如附骨之疽不散，犹如那只贴着他大腿依恋万分的长发青面女鬼。

毫无来由的，他的心骤然紧缩了一下，似乎是……痛的？

他冷眼看了一场兄弟重逢，他惦记了三个月的那人，目光却一直未投向他，似乎，是在有意相避。

他心中不详之感越来越浓，开口唤他：“魏婴”。

面前之人终于转过来视线，客气而疏离地道：“含光君”。

自发现符箓被人改成了那样诡异的格局后生出的一丝惊疑，随着魏无羡的现身，不断得到验证，而整件事情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坏。 

“一个一个地杀给他们看，一刀子一刀子慢慢地割”，“一点一点变得面目全非，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魏无羡阴冷而愉悦的一句句话从他勾着笑的嘴角逸出，让他的心一点一点慢慢下沉。

他发觉，自己听不得他这么说话。

家中长者一夕殒命、故园就此倾覆，这三个月里，他不止一次想过经历剧变的魏无羡，会变成什么样，却料不到竟是这样的性情大变。不，似乎，也不全是性情？

这三个月里，他……究竟去哪儿了？

心中那一丝痛意，好像一个小口子正在被慢慢撕开，撕得越来越大。

在神思宁定之前，他的动作快脑子一步，已伸手去擒魏无羡。对方一边躲一边终于喊出一声“蓝湛！”

他最熟悉的，他对他的喊法。

以往，魏无羡嘴里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总是明快的、戏谑的，似乎还莫名带着一丝软软的调子，让他想抗拒，却又念念不忘。

这次听来，却生硬冷漠之极。

他定定望住他，缓缓启口，郑重已极道：“跟我回姑苏。”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头却迷惘了一瞬：“我在做什么？”

这怕是从来都清明宁定的含光君，极少生出过的情绪。

讲一百个道理，魏无羡此时都没有跟他走的理由。云梦双子背负的东西太重，他们刚刚劫后重逢，血仇即将手刃，温氏的炎阳烈焰旗正在缓缓倾覆，莲花坞的故园正待重建。更重要的是……

江澄不太客气的一句话已响在耳边：“魏无羡也不是你们家的人，轮不到你姑苏蓝氏来惩治。他跟谁回去也不会跟你回去。”

更重要的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辨不明、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心意，他此时苦苦想抓住的这个人，又如何能知？

“旁人知道些什么？”

“又关旁人什么事？”

“你以为你是谁？”

——他竟，一句也回答不上来。

他怔然默立，看着云梦双子不再顾他，而转向了半疯的温晁、垂死的温逐流。而他，被隔绝在了这种盈满了大仇得报的快意的热切情绪之外。

蓝忘机缓缓步下驿站的楼梯，走出驿站。如水般的夜色瞬间浸透了他，冰凉彻骨。

这一片冰凉之中，唯一的慰藉是——他回来了，他还活着。